8、我就擔心喪失機會
不抓呀,看到的機會就丟掉了,時間一晃就過去了
鄧小平
學會了老練,你仍舊不在,本來很想說誰人功夫苦悶癥還沒好,可這十足都不是托辭,于你,我有些內疚,更多的是感動,感謝有你,讓我走出苦悶的暗影,也讓我領會了愛一部分的忘我開銷
/> 漆黑之夜,在我的潛意識中,是種溫暖柔軟的東西,不知從何時起,它被我悄悄地物化了,似乎觸手可感
空間是虛無的,黑夜恰好把虛無充滿
在姥娘家,堂屋靠北墻的八仙桌子上擱一盞煤油燈,煤油已將耗盡,燈花如豆,黯淡的燈光難以抵擋來自外面的黑暗
外面真是黑,沒有一絲的月光或星光,黑暗的夜色從容地進入屋中,有種洇染的效果,煤油燈的光被黑暗分解離析,成為飄忽不定的光線,針一樣刺過去,刺入一團黑暗中,突然消失
在這樣的夜里,煤油燈可真是好,它是村莊里,最活潑的心,有點傷感的調子,卻不像是曠野里的嗚咽的簫聲,扎心扎肺,似乎是從傷感里走出來的,過來人的樣子,有一種曾經滄海后的沉靜
所以,大家就聚在煤油燈下,說話的說話,納鞋底的納鞋底,氣氛是歡快的
表姐好像天天晚上納鞋底,先用針錐在鞋底上扎一下,再將穿了麻線的細針從中穿過,“嗤啦”一下,就拉過去了,很是爽快
表姐過一會兒,就要把針錐的尖在自己頭發中劃幾下,大概是利用頭油的潤滑作用
我看著她,燈光在她身上忽閃忽閃,門是敞著的,她坐在門口,向外一側的身子被黑暗緊緊地裹住了,使她看上去有點蒼老——不,我不愿這么想——表姐還沒出嫁呢
不知誰說的,說,隊里記工分了
表姐放下手里的活兒,問我去不去,我說去,我們就走了
我們沒拿手電,就沖進了黑暗中,我看不清前方的任何東西,只是跟著表姐往前走,黑暗此時,像棉花一樣軟和,包住了我整個人似的,我伸手伸腳,都擺脫不了它的糾纏,我甚至閉上了眼睛,感覺竟然一樣
當我被石頭絆一下,將要摔倒的時候,表姐及時地抓住了我,說,你這孩子,嚇我一跳
在驚恐中,我發現我的視覺系統已經適應了環境,看到了四周景物模糊的影,霎那間,黑暗失效了,它再也不糾纏我了,如同在渾沌中開辟了點空間,我行走自如
但是,空間感使我與村莊分開,孤立著,造成了恐懼的氛圍,我再也感覺不到,黑暗帶來的溫存,那種呵護般的安全感
村莊的小路在夜里是有點恐怖的,靜謐變得可怕,狗兒狺狺的叫聲,更是雪上加霜
我們疾步如飛,路旁的碾,樹,矮墻,房屋,樊籬,鬼影子似地從身邊掠過,恐懼從我們的毛孔滲出
表姐突然慢下來,可能由于前面出現一個正在行走的人形的緣故
那人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停下來,轉過頭來問,誰呀?我心砰砰跳起來,頭皮發炸,正不知如何是好,表姐發話了——我竟忘記了她的存在——她說,六叔呵,俺去隊里記工分,你也去呵?表姐的聲音從容和緩,客套如同白晝里鄉親間的招呼
一下子把我從黑沉沉的夢魘中解救出來,好了,一切都正常了,我和表姐,超過了六叔頭里走了
我們來到村西的一個地方,一間大房子,大開著門,沒有院子
我們進了屋,屋里已坐滿了人,表姐找了個長條凳,我們坐下,表姐說,這里原來是個廟
我抬頭看,在廟墻的一側上方,有個地方凹進去,大概是佛龕,現在,點了蠟燭
蠟燭的光晶亮的一點,不動,靜靜地俯瞰,是這廟宇殘留的佛性
人已大概來齊,黑壓壓一片,旱煙的嗆鼻氣味蒸騰,在繚繞的青白煙氣中,我看到二舅弓著背坐在佛龕的下面,他戴著一頂帽子,帽舌扭曲著,帽子的顏色已說不清,記得帽頂上老是有一層塵土,證明著二舅是隊里犁地的好手,難得的好把式
他在那里,有種縮的趨勢,佝僂著身子,向前一點一點,舉著的旱煙袋,煙鍋子里青煙裊裊,他吧嗒一下,煙就吸進去了,黃銅的煙鍋子里就紅亮一下
煙鍋子給了他很好的點綴,那點黃的亮色,燃的煙草,使他看上去有了些活潑的意思,但總的看來,他與他周圍的一群吸煙的中年男人,組合成了滯重的體積
從來就是這樣,他們也許是隊里干活的好把式,家里的頂梁柱,可他們也是村子里最沉悶的風景,他們在村道上踽踽獨行,背著手,低著頭,有著思想家的架式
聚在一起時,也難得有笑聲,煙草是他們的好伙伴,在黑漆的匣子里,裝著干成金黃色的煙草屑,他們傳遞著匣子,煙袋鍋子在里面挖一下,再用手捻呀捻的,捻實了,再用火柴點煙,吸一口,慢慢吐出煙氣,瞇著眼,非常享受的樣子
他們的身體看上去,我是說,從遠處看過去,總體的印象是——灰拓拓的,如同秋天里下的早霜
他們吐出的煙氣從他們四周彌漫開來,升到空中,繚繞著暗紅的梁柱,模糊了上方墻壁上的圖案
不記得是什么圖案了,規則的形狀,延續過去,沒有終點也沒有起點
顏色還有印象,是一種藍,鄉氣的藍,但有宗教的意味含在里面
村莊的宗教,也是這樣,沒人考察它的起始;當真實的廟宇不復存在,你也不能說宗教已消失
它始終如同漫流的水,并不需要河道的規距,它是類似于生命原生狀的東西
但信仰是永恒的,規規距距的,來不得半點馬虎
那是對未來的祈福,子孫綿延興旺的依賴
雖說是村莊中的凡俗的沉迷,但也可看出那堅韌頑強的心
我的表姐,一進門就扎進姑娘堆里
村里的姊妹們集中在前面,靠近一只八仙桌子的地方
她們說說笑笑的,有點嘈雜
小芬,小琴,二妮,三個人特別活躍,她們大概有十七歲左右,處在生長發育的突飛猛進階段,鄉村生活的艱苦,并沒有影響她們身體的正常生長
在漠然的寂寥中,她們漸漸豐盈的身體,如初春的新綠,別有一種蓬勃的景象
因為處在這么個特殊的過程,她們矜持的作派沒學會,還多少還帶點少女的人來瘋
平時,她們除了干隊里的活外,還相約著去割草
早晨的陽光涼浸浸的,還有強烈的露水味兒,她們背著糞箕子向村外出發,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歌
還有,她們一起到外地去學裁剪,坐火車,但來回從不買票,天知道,她們是如何一次次擺脫檢票員的
這對于她們,無異于冒險,每次回到家,她們都要興奮地議論幾天,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
此時,她們坐在一起,頭湊在一處,嘀咕著什么,我偷聽了幾句,原來是在說村里的誰誰誰跟誰誰誰好上了,她們有些詭秘地笑,撇著嘴角,流露出鄙夷的神情,夜的暗影在她們面孔上流連
我的偷聽惹腦了小芬,她勾起手指在我頭上彈一下,我嚇一跳,也腦了
小琴也是我的表姐,她是護著我的,就白小芬一眼,說,聽聽怕啥,又不是機密
帶我來記工分的,是我的大表姐
她是不屑與這些毛孩子為伍的,她聽也不聽她們的議論,只跟身邊幾個媳婦聊幾句后,就沉默了
她在村子里屬于大齡青年了,成份不好,是她難以出嫁的主要原因
經過多次的挫折,她有些灰心,還有點自卑
她端坐在人堆里,顯出了一種另類,她既不是媳婦,又脫離了妙齡待嫁女子的行列
這真是村莊里一樁難堪的事情——她給人形單影只的感覺——整個身子被罩在別人拉長的身影里,就像秋風中一朵孤零的芍藥花,有了將要迅速枯萎下去的跡象
不過,也不要緊,她的好伙伴,遠子的媳婦過來了,擠在我們中間坐下,摟著大表姐的肩膀,親熱地說著話,回顧著這次娘家之行的感受,一會兒就罵起了娘家的弟媳
她的溫柔的眼神,此刻有了種凌厲的氣勢,她“啪”地拍了大腿說,我就這么說,四花,別說這是我娘家我該來,就是我娘沒了,就沖我出錢給你們蓋屋,我來了,你們也得四碟八碗地侍候
小心著呵,別讓我打聽出你待我娘不好來,要那樣兒,我一準來挑你們家鱉窩
大表姐吃吃地笑,幾個女人也湊進來說話,這邊的熱鬧,影響了小芬小琴她們,她們冷冷地扭頭看幾眼,無奈搭不上話,竟沉靜下來
其實,也不能說大表姐是孤立無援的,大隊里看她忠厚老實,就時常抽她去幫忙做一些事情,比如,分地瓜過秤,或者是記記帳什么的
大表姐是非常樂意做這些事的,她快步走向場院的時候,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神情,在路上,人們熱情地與她打招呼,午后的陽光,曬得場院的地滾燙,紫紅皮的地瓜一堆堆地擺開,她做活的利索勁兒真正顯示了出來
分地瓜,預示著到了擦地瓜,曬瓜干的時候了
家家戶戶響起了擦子擦地瓜的響聲,飛快的,爭分奪秒的,要趕在這幾個晴天里把它曬干
大表姐蹲在平房頂上擦地瓜,村莊里的風有些憐惜地拂起她的頭發,油黑的發束,慢慢遮住了那只玉色蝴蝶發卡
屋子的最后面,坐了劉萍,海青她們,她們剛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,所以表現是矜持的,目光淡漠,說話也是悄悄的,互相探討的是服裝的款式之類的東西,比如說,鄰村小張莊的知青小王,穿了件收腰的上衣,這就要感嘆一番,考慮是不是在自己原來衣服的基礎上來點改進
她們的倨傲與淡漠其實只是表面的,在小細節上露出了追求更高層次生活欲念的尾巴
這里還有一層意思,在她們的前面,挨著的,是村子里的男青年,他們是這屋子里最活躍的部分,互相之間打打鬧鬧;這兩伙人之間雖沒有交流,卻是互相注意著的,似乎每個人都以為,自己的每個動作,都是在異性的注視之下
他們之間幾乎誰也不看誰,看,也是飛快的瞥一眼,可是,他們卻是對對方的情況都了如指掌,就像是長了第三只眼,抑或有了神秘的第六感覺
男青年有兩個鬧得很兇,甚至其中一個將另一個摁到了地上
勝利者叫癩貓,他穿著件七成新黑呢子半大衣,個子高高的,說叫癩貓,其實長得挺帥
兩人打鬧的緣由大概是由于后面的女青年引起,那被摁倒的人對著癩貓幾乎是大聲地喊了聲:劉萍
癩貓就不樂意了
癩貓跟劉萍好的消息,村子里正在四處傳播,而且,不僅只是他們倆,另外還有六七對
這種本村男女青年戀愛的情形,過去也有過,但從沒有現在這種轟轟烈烈的狀況
這種愛戀的結果,有多少成功的機率呢?大概也是微乎其微
單從村莊歷來的經驗看,同村人結婚,是不被提倡的,除了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之外,是不是還自覺地尊循著避免近親結婚,物種優化的原則
村莊里的人難免誰和誰存在著親戚關系,癩貓處的對象劉萍,兩人雖然不是近親,論起來,也有著一些身世的糾葛
劉萍的父親是公社的副書記,后來推薦上了大學;癩貓的哥哥只是大隊里一名干部,癩貓僅僅被任命為村里的拖拉機手
他們的地位發生了質的變化,繼而精神追求也發生了嬗變,這種差距,一般是難以逾越的鴻溝
因此,他們的關系就不了了之了
其他幾對兒,最后也不了了之,正應了那句話:一場游戲一場夢
大家都知道不成,卻也不甘心,假戲真做,但還是豁不出去
在這樣的暗夜,屋內光線曖昧,這兩處的男女雖不搭話,卻是底下里較著勁,信息互通
青春的氣流蒸騰,涌動,蠢蠢的欲望交織著,變幻著,形成一種情欲的激流
這激流有些粗魯的鄉野氣,帶出了顯著的肉感,甚至有些狎昵了
似乎只有在這樣的漆黑之夜,這種情欲的氣息才愈加明顯,那是萬籟俱寂中的一點動,荒蕪蒼涼中的一叢綠,雖原始,卻是有著勃然的,生命的趣味
在突然之間,我發現,大家都安靜下來,人人手中拿著一個小本子,薄薄的,是個人工分的記錄
大家倏忽之間換上了肅穆的神情,屋里陡然安靜下來
人們手中捧的小本子,似乎愈來愈重,一筆一劃,每個數字,都代表了沉甸甸的生計
轉而,大家又開始交頭結耳,一片營營嗡嗡的聲音,但聽上去,不亂,就像一團麻,死死地糾纏在一起,堆積,沉淀,顯現著一本正經的面目
有誰和記工員吵了起來,大概帳目對不起來的緣故
秩序被打亂了,吵鬧聲在秩序之外,顯得異常突兀,兩人爭著吵著,你推我搡,就要動手,場面眼看著就要散了
隊長走過來,威嚴地喝叱,騷亂馬上得到平息,場面凝聚起來,秩序恢復如初
過一會,先前發生的事,就不真實了,像是夢中的一個片段,抑或是迷惘中的一個幻覺
黑夜從外面探進頭,沒想到,蠟燭的燈花一閃,猛一亮,燭淚刷地流下,黑夜就又縮回了頭
夜的觸角,不可抵擋地滲透進來,填充了角落,制造了戲劇的背景,場景,渲染了氣氛;包括每個人的身體的影子,拉在地下的,長的短的,也是夜的標記
記工分結束后,他們哄然走出去,溶入黑暗中
夜色從他們身邊,村莊的上空,不動聲色而毅然決然地,向天際線滾滾而去,周而復始地打開一幕幕夜的戲劇
嗯
剛中斷,有些悵然
她似是不想細細證明
我才認識到本人猶如有些冒昧
教授給弟子安置家園功課,讓兒子寫一篇對于蟲豸的課文
此刻生存在都會里的兒童,家園功課、課外引導安置得滿滿的,哪有功夫查看蟲豸寫稿文呢?再說都會里除去高樓高樓,即是門庭若市,有什么蟲豸讓兒童查看呢?不禁得讓我回顧起大書院園時間,再有我的同學室友盧俊卿、老三等,其時我也學會了捉蟈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