/>干表弟 正是收麥打場的季節,天氣熱,農活重,人乏
天都大亮了,我還在酣睡
妻推醒我,驚慌失措的樣子,說,你聽,村東頭有人哭,有人喊,好像說軍海死了
我說你胡說
他說你聽,就是的
他三爺喊著呢
我一骨碌起來,跳下床,趿拉上鞋,只穿條褲頭就奔出院子
村東頭的哭聲很大,是姑姑的
軍?!业膬貉健闼赖煤脩K呀……我的心揪疼了一下,沖出門,慌不擇路的跑過一道道麥茬地,鉆過一道道玉米林,直奔干爸家去
全村的人都來了
圍成一團一團的,個個灰頭灰腦的
男人們眼含著淚花在低聲議論,女人們在陪著姑姑嚶嚶哭泣
姑姑則跪在軍海的尸首前撲天搶地的嚎啕
低矮的敞口廈房里,兩條板凳支起一張門板,軍海就停放在門板上,很安詳的樣子
干爸領著軍海不到兩歲的兒子金濤蹲坐在軍海的頭前,一張一張地將麻紙往火堆上放,那臉色非常難看
豆大的淚珠斷線般落在火堆上,發出嘶啦嘶啦的聲音,然后化作一縷白氣,消失了
軍海是我的干表弟,干表哥軍義的親弟弟
他是昨晚死的
落崖而死
今早上才被人發現
他家里人口多,地多,種的麥子多,收割打碾就比別人家忙出幾倍
收回的麥子堆滿了場,就得碾掉,要不明天就沒地方堆放了
軍海割了一天麥子,晚上打場一直打到凌晨三點
直到將打出的麥子揚干凈了,將麥草垛好,將場院掃干凈,將掛在竿子上的電燈關了,才回家睡覺
那天晚上沒有月亮,加上他困乏,迷迷糊糊的就落崖了
落下去的是他大伯家的地坑崖,足有五丈深
軍海的死與他的妻子珍珍有關
人們都這樣說,我也這樣想
收麥前兩個月,軍海和珍珍打了一次架,珍珍便拋下他和兒子,去了娘家,軍海好幾次跑到她的娘家叫她回去,她就是不回
直到收麥前,軍海又去叫,她竟然丟了
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她跟著陜西的瓜客(外出種瓜的人)跑了
軍海一路打聽著找到陜西,終于找到了珍珍,可是她已經和瓜客結婚了
媳婦沒找回來,還挨了瓜客和當地人的一頓痛打
軍海本想和他們打官司,可是一想麥子黃了,龍口奪糧的時節到了,就飲恨回了家,打算夏收后再和他們算賬
軍海和珍珍的婚事,確確實實是明媒正娶兩廂情愿的,可是結婚后,珍珍一直嫌棄軍海,三六九的罵他,打他,嫌他長得丑
軍海脾氣也不好,忍不了這口氣,便對打
打過之后珍珍就去娘家,一去就是十天半月,非得要軍海到她娘家跑上十次八次好話說上一河灘才肯回來
有一次,她在娘家蹲過兩個多月,軍海叫過她十幾次她還是不回來
萬般無奈,我便被軍海牽著去請“神”
去了之后,珍珍和她娘厲害了個看不得,她們歷數了軍海的幾十條罪行,軍海都承認了
經過一整天的軟纏硬磨,太陽落下月亮升起的時候,我們終于把珍珍接回了家
軍海確實很難看,甚至很嚇人
這源自一場火災
他很小的時候,長得很漂亮,圓圓的頭,圓圓的臉,圓圓的眼睛,又白又胖,人見人愛
可是一場火災毀了他的容
那時候,人們都用汽油打火機
不像現在,加油站三步一個五步一個,只要有錢,汽油要多少有多少
那時候只有汽車用汽油,農民們用汽油打火機可是沒有汽油
沒有汽油便找相熟的汽車司機討要
這天,干爸的一個遠房親戚開著汽車來了,干爸便向他討了兩葡萄糖吊瓶汽油,晚上湊著煤油燈往打火機里加,小軍海就趴在跟前看,不料引燃大火,燒炸了瓶子,整個窯洞變成了火海,小小的軍海燒得最厲害,渾身沒留下一塊好肉
住過一個多月院回來,他已經面目全非
頭發沒有了,眉毛沒有了,眼睛只留下一條縫,嘴也歪了,鼻子也豁了,臉上布滿坑凹和皺褶,加上涂著一層紫藥水,煞是嚇人
這種面相一直保持到死
由于我們兩家有親戚加干親,我們的關系很好的
我在隊里當民辦教師的時候,他讀小學三年級
一次,他犯了錯誤,我批評他,他頂嘴,我便打他
他便罵,罵得很難聽
我接受不了,擰著他的耳朵去找干爸和姑姑
干爸和姑姑狠狠的教訓了他一頓,并對他說,他是你哥哥,和你的親哥哥一樣,無論如何也不準你罵他
他聽了
我上縣師范的那年,他來縣上打工,在縣糧食局蓋樓房
一天晚上,他找到我們學校,問我的生活怎么樣
我說一切都好,就是不習慣吃定量糧,每天一斤吃不飽
第二天晚上收工,他給我送來十個大饅頭,每個四兩重
生下他的兒子后,珍珍缺奶,需要喝小米粥
那時小米產量低,農村很少種
即使種了少量的,也都交到國庫去了
要在國庫買出小米需要糧票,軍海當然沒有
他找我借十斤糧票,我給了
過了些天,他拿十元錢還我,我死活不肯要,他硬是塞給我便跑了
軍海力氣大
我家修新宅的時候,他們弟兄四個幫忙
他那時已經是師傅了,既當師傅又當小工,哪里忙他就去哪里,什么活兒重他就干什么活兒
立柱上梁的那天,合圍粗的一條木大梁,兩三個人抬不動一頭,他卻一個人抱著一頭往上走,驚得滿院子的人齊聲喝彩
…… 唉!這么好的一個弟弟,這么早的就走了,而且走得這樣慘
看著他的遺容,我的眼淚嘩嘩的流出
我不由自主地蹲在了干爸和金濤的中間,將那麻紙一張張地送進火堆…… 干表弟,在短短的人生歷程中,你吃盡了苦,受盡了罪,出盡了力,經歷了非人的痛苦與折磨
老天有眼,他不忍心讓你再這樣受苦受難,便招你去了天堂
干表哥我祝你一路走好!- --------我謹保證我是此作品的作者,同意將此作品發表于中財論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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擁軍優屬愛民,兵多糧廣,時間模糊三年而過,鄄邑媲美舜耕歷山漁雷澤之盛景
人海中的你,不知在何方.
遙想昔日,胡馬的嘶鳴聲變成邊塞軍隊和人民的夢魘
那圓月彎刀似暗夜中的鬼魂,常常舔食著漢地子民溫熱的脖頸
這萬里長城上的漢家軍官和士兵,恰是依附這一塊塊磚頭積聚起來的碩大無朋,本領讓遠處的紅妝有個釋懷的家,本領讓那些被胡馬驚擾的孩子,有一個好夢
有一天,我站在小城北面山上,看城外這條河,它由西北而南而東,呈三面環繞狀,把個小城包圍成一個封閉的裹肚——難怪古人喜歡在此憑天險而設關隘建戍鎮,便有了如今這河邊的小城
這山水包圍的裹肚,既御外入,又閉己出
江源山區便形成了自耕自給的小農社會和“十里不同風,百里不同俗”的封閉意識
再遠眺這條河,如今的河水已不再奔騰咆哮,如一條半死半活的懶蛇,緩緩喘息而行
兩岸光禿禿的山梁下,橫七豎八躺著許多村莊和集鎮,躺著許多制造著現代工業文明同時又制造著廢氣廢水的大小工廠,且每一處都正冒出濃濃的“人間煙火”
這些廢氣廢水,和著機器的轟鳴,飄蕩在山水之間,正肆無忌憚地侵蝕著江源大山深處僅存不多的大自然的遺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