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遍地的花朵里吃著剩下的半截綠色心情
我在無比清涼的風雨世界里行走
閃電依舊,雷聲依舊,但這是一場不會持續太久的雨
不論是大悲還是大喜,高潮過后,一切都將復歸平靜
很多年以前,一位老人坐在土坯房子的門檻上曬著深秋暖暖的陽光,這句話隨著他濃烈的莫合煙的味道一起飄進我的耳朵,在我的體內久久彌漫
我不會放過這場猛烈的短暫的雨,盡管有許多年輕的年老的目光從高高低低的窗戶里投射過來,鳥一樣棲落在我的身上
我還是讓腳下的涼鞋逆流而上,在鼓脹的帆影里走向更深的迷蒙
這要擱在小時候,母親是絕對不容許的
她說手和腳要是泡在雨水里,就要長瘊子
我見過別人手上長的瘊子,一大叢,疙里疙瘩,丑陋到了極點
我還聽過除掉瘊子的方法,用細絲線拴住瘊子,使勁一拉,瘊子就給拔掉了
疼嗎?流血嗎?在母親那里,答案是不可置否的
可我從來沒有信過,因為我就沒有長過瘊子
又一次遇見他,又和另一位同居了
看他們一路上說得挺熱呼,走近聽那女的氣咻咻地說:“哼!我去的真不是時候,今天壞了你們的好事!”我從他們身邊走過,再一眼發現他的時候,他穿著鼓樂班的制服,拿著嗩吶,不知道會不會吹,樣子倒是挺帥的
還有那個,正化妝、準備演唱的中年女士
就是坐在一角、手里拿著很普通的化妝盒描眉的那位,別看她年紀不小,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多了,她可半輩子都是劇團里的當家名旦,劇團不景氣,早就沒戲演了,她就來這里湊湊熱鬧
別以為人家就瞅著那幾個錢,她的女兒可是本城唯一的世界冠軍呢
但要說明的一點,他們倆從來沒有搭過同一個班,我說的事也都是幾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
鼓樂班依舊興旺,不但沒有人敢“打得他們魂飛魄喪”或者向他們頭上砍大刀,必要時還得請人家,還看人家是忙是閑、有沒有時間
雖說誰也不愛招見他們,民諺里有:“硬挨三刀,鬼子戲子不結交
”這么一說,他們還真有合流的時候,但應該尊敬他們,人家說什么也是藝術人才,毛澤東時代,他們可是正而八經的文藝工作者,盡管多數少不了鄉土之氣,那起碼也應該隸屬于服務業
因為“日頭爺從家家門上過,總有個用得著的時候
”這一看就知道不是名人名言,是我奶奶語錄
她說過,她前前后后的那幾輩大概也說過
這些我毫不關心,我關心的是那泥土鮮黃的土灶上的籠屜,直徑一米,疊羅漢般疊了一人多高,那里面有很多好吃的“蒸碗子”:有每碗都碼成排的甜糟肉、商芝肉,有荷葉肉、糯米蒸排骨,豉汁魚的一側撒入青紅椒米;粉蒸肉一邊撒進小蔥花……最有特色的就數商芝肉了
商芝肉不難,難得的是商芝
這話說著說著可就遠了,那不是,張儀來了! “什么,把商淤六百里給楚國”? 張儀一變臉:“什么六百里啊,大王你聽錯了吧,我說的是我的封地六里啊
”他暗暗得意,表面上卻一臉天真的無辜
楚懷王大怒,出兵強取,大敗而歸
結果得罪了齊國,反被六國恥笑
這是那年那月的事了,還是說商芝吧
這商芝就生長在這商淤之地
正月里刮起了春風,風一刮,迎春花就開了
它從城市的邊緣開向春天的原野,漸漸遁入山川里的田頭、路邊
一個三、五戶人家的小村子,金浪從山峁上、谷地里一路翻滾了來,悄悄躋身于這家的屋前、那家的籬下
用不了多久,這春風吹呀吹的,滿山遍野都是桃花、杏花,和不知名的花兒,像剛剛蘸了那汩汩的山泉,水靈靈地綻開了
誰“哎——”地一聲,你還沒聽清她說了句什么,但聽出那聲音比最好聽的畫眉鳥唱歌還要好聽
聲音顫悠悠地穿過花林,花林深處走出一個小姑娘,她的小臉跟花骨朵一樣好看,挽個小籃,籃里盛滿給媽媽續的春播的種子
一陣花雨紛紛,花瓣像五色云彩落在剛露土探頭探腦的青草上,種子蓬勃勃地從泥土里鉆出來,一抬頭,“你是誰呀,為什么攥著個小拳頭搖啊搖的”?她一笑走了
不看也知道,那就是商芝
它已經長成了一片,圓柱形的莖干,金色的小拳頭更像鳳爪,上面一層厚厚的絨毛,沒準還能抵擋早春的風寒呢
別看它長在山野里,那莖卻嫩得能彈出水來
比它結實的是香椿,那就一起采來,用水一焯,晾干,收起來
吃商芝肉容易,在鄉間不等到紅白喜事、逢年過節,或來了貴賓那就難了
有了這樣的事端,才把它用清水發好,肉煮七成熟,濾出,涂上蜂蜜或醪糟,沒有,柿子也行,更上色
燒油鍋,肉皮向下往里一放,噼里啪啦一陣山響,再危險肉還是要翻它幾翻,不能糊也不能欠了火候
“花子”真好,放回燙鍋里文火再燜
等它整齊地碼在瓷碗里,上面鋪滿了商芝,所有的調料和在醬油里均勻澆上,一蒸,好了!瓷盤往碗上一扣,“翻!”,熱氣騰騰的肉片,一片片通紅透亮,肥而不膩,舌尖一壓,沒了;那香鮮的味道卻一股股從肚子里冒出來,誘惑你狠不能把所有的肉片吃下肚去
一碗里最多十片,一席差不多也就是十人左右
這怎么吃得夠呢?那就月月思,日日想吧,日積月累就得了一身痼疾,不是別的,就是鄉思病! 得了這種病,不但想吃商芝肉,還想吃很多家鄉的粗茶淡飯,甚至野菜團子
比如春天里的薺薺菜扁食,銀綠銀綠的白蒿美飯,初夏梢頭的槐花飯,可以吃一個夏天的葉葉涼粉
“別人不夸自家夸,蕎麥地里刺芥花
”不是自夸,第二茬刺芥一出地,掐了嫩尖兒做酸菜,酸菜好了,玉米、蕎麥熟了
鮮玉米面做攪團,紅椒絲、綠蔥花在油里炸香,倒進酸菜,旺火煎滾,酸菜就香了,就著吃攪團可是家鄉的一絕;蕎麥面做涼粉,還沒怎么吃,天就涼了
再做饸饹
姜末、蒜蓉、辣椒絲佐黃豆芽一炒,加些肉絲想必它也不會反對
這一吃鮮、香、勁、辣真夠味,再來點稀面條更舒服
這么一想就起了秋風,北鄉里家家戶戶吊掛面,面從屋檐到地面那么長,和龍須面一樣粗細,比它還勁道
吸吸溜溜吃著就到了年關,屋外面下大雪屋里忙過年,做豆腐,磨白面,蒸花饃,制衣衫
“豆腐渣別倒”!搶回來摻上香噴噴的酒小米、熟紅豆、紅白糖,糖精也行
三捏兩捏,放在花饃里蒸
一出鍋,豆渣饃一搶而空,花饃一個也沒人動…… 夜深人靜,夜色和思念一樣濃稠
我懷疑自己是不是餓了
可憐朱先生因不吃美國救濟糧饑餓而亡,即使所有的美食現在擺在我面前,一想就沒了胃口
夜空下,煩悶的我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遠離故鄉的孤兒,思鄉是游子最熨貼的一劑良藥
一曲嗩吶像祖輩臉上悲悲喜喜的古銅色皺紋,掖盡了山野的風霜,關掉音響,漫山遍野的花朵篤定要盡情盛放
我從似睡非睡中醒來,心情豁然開朗,白緞睡裙上大朵的粉色花擁著我的思緒在筆下游走,說不準它們還會成為尋根文學的余孽
50、不能見面的時候,他們互相思念
可是一旦能夠見面,一旦再走在一起,他們又會互相折磨
“罵街”似乎應該算是故鄉一帶的風俗了
誰家丟了家禽或是被偷了地里的莊稼,還是被人無端地欺負了一頓,便就可能借了某種“引子”,在傍晚或吃早飯的時候,趁著家家有人,由婆娘們拿了菜刀,提了一塊不太大的切菜板兒,爬到高高的房頂上亮開嗓門兒狠狠地叫罵一番
婆娘們的叫罵一般分為兩種,一種是直接叫罵,丟了什么罵什么,讓人一聽就明白
另一種是指桑罵槐式的叫罵,這種叫罵一般是受了人的欺負,又不便直接罵出事情的本身
對第一種的“罵街”者大多沒有人管,也沒有人應和,任她們放開嗓子出一口大氣,瀉一瀉心中的淤火
惟有第二種,如果哪個婆娘拐彎抹角的不太有水平,在罵時讓對方聽出了什么,對方便就有些受不住了,也會差了自己的婆娘提了切菜板,爬上房頂對著叫罵者“接招兒”
當然,“接招兒”的人一般也是指桑罵槐式的,不過明人一聽就知道她們是在相互對罵
對罵者真要氣盛起來會罵個沒完沒了,這時候就會有德高望重的長者們出面了,長者們沖房頂上重重地吼上兩聲:“夠了!你們還罵起來沒完了?”于是,對罵者便會借機下臺,收了“攤子”,了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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