/> 秋天的過程 □陳元武 無人的渡口 我來到那個渡口,也就是汶洲村去羅家山所必經的唯一渡口
寂靜的下午,渡口無人,渡船百無聊賴地泊在岸邊,被一條粗粗的淡藍色的纜繩拴在礅石上,那一只鐵環已經被纜繩磨得锃亮,船委頓在岸邊,在秋天午后的暖陽烘曬下昏昏欲睡
那個渡者也坐在離船不遠的橋頭,頭埋在膝間,雙臂護住,正在打著盹兒
我的腳步聲驚醒了他,他抬起頭,睜開惺忪的雙眼看看我,認定我并無過河的意思,就又埋下頭去,繼續他的甜美的小憩
滿河的水在陽光底下漾動著,那種光是冷穆而沉靜的,陽光無法充分地擾動水的激情,水只在表面上微瀾著
一只白鷺在半空中盤旋不定,不知想去哪里地左右亂轉,它試圖接近水面,或許有一條魚在引誘著它這么做
然而它終于飛走了,朝對面的山上飛去,它很快就消失在陽光的背景之中,就像一枚鐵釘被扔進了熊熊的鋼爐之中,我的眼睛無法繼續追蹤它
它扔下了幾聲并不清晰的啼叫,像風中打了幾個尖嘯,細弱直至幾乎無法聽見
那叢臨河的蒹葭在陽光照射下像一叢燃燒的火炬
向著湛藍色的天空舉起,它應該屬于具有詩人氣質的植物吧,那種氣質高貴而寧靜,不會被時光的砂礫所打磨或是湮沒
蒹葭的蒼茫和悲傷的氣質來自于遠古,它像一首發黃的詩或是賦的某個片斷,脆弱而容易被風折斷
我希望看到它的花序被風吹起的壯觀場面,那樣子我就能清楚地看到堅硬的秋天的北風的流向和速度,看清楚它是如何的銳利和無可阻擋
眩然的光芒從花的密集的絨毛間向外射出,將它柔軟的內質掩蓋得毫無跡象
松蓬的、柔軟的、溫暖的……我想著與蒹葭有關的詞匯,它應該還是韌性的和具有思想的一種植物(帕斯卡爾《蘆葦的思想》)
那條船依然在水波的輕漾中無聊地沉默著,忍受著水波無休止的絮聒
對岸的山上,云一樣拂動著的樹影像紛紛滾落的意象
山道上空蕩蕩的,只有風在趕路
擺渡者在陽光下發出甜美的鼾聲
寂寞的瓜果們 我穿過那片瓜田的時候,小心翼翼的,唯恐打斷那些瓜果們的交談
秋風掃過來的時候,枯索的瓜棚間響起一片密集的話語聲
絲瓜、匏瓜和南瓜,若干未拆去的豆架,扁豆、豇豆和四季豆,葉子幾乎全都一樣,讓秋風吹得只剩下幾縷不成氣候的綠色,蒼老的枯黃、焦萎、蔫邊和卷曲的葉子,布滿霜痕,仿佛老婦的面龐
那些瓜多半有氣無力,吊在半枯的藤蔓上,在一片枯葉與半枯葉間摩擦著,晃來晃去
它們在交談著什么?為那個難忘的夏天,為那些開花和被人采摘著的甜蜜的日子?五顏六色的昆蟲們消失了,那些金黃的花朵消失了,那些溢滿著汁液的發瘋一樣攀竄的嫩莖的末梢枯死成黑色的遺骸
剩下的殘軀還在枯萎著,汁水消褪,干老枯索,像年老的皮膚一樣崩潰
一只和枯葉一般顏色的蚱蜢緩緩地爬行在瓜藤之上,它的目的地應該是下一片嫩葉或是殘花,或者是另一吊瓜兒
它有氣無力的樣子,讓我想起拉車的羸弱的瘦馬,它的肚皮顯得失去比例地碩大,以至于得拖著大肚子爬行
秋天的時光消逝在它爬行過那條道路上,或者,它從上一個季節一直爬行到現在
同時消逝的還有它的生命,它正在爬向自己生命的盡頭,那里或許有一個墳墓在等著它,或者沒有,等待著它的有覬覦已久的螳螂或是鳥兒什么的,在它還沒有完全死去之前就被它們撕成碎片
然后是越來越濃厚的霜將整個瓜棚豆架徹底摧毀,它們成為一團亂糟糟的枯藤,木乃衣一樣的枯萎的瓜果的夢結束了,包括它們持續了一個夏天和秋天的交談
我的臉撞到了一枚紅得像醉酒一般酡紅的臺灣大棗,它孤獨地掛在漸漸光禿的枝梢上,倔強地挽留著最后的那一段秋日
它壯碩像像西北大姑娘,紅樸樸的臉上洋溢著一種成熟的光芒
牧羊人的歌聲 羊群沿著山坡滾過去的時候,我聽到一種摩擦聲,像狂風吹過草叢的動靜
羊群咩咩地叫著,它們像一群剛走出學校的小學生一樣,蹦蹦跳跳,面對著漫山遍野的青草,欣喜若狂
這一片草坡是個例外,正好分布在一條山泉經過的山的凹陷部位,又被一座不大的山頭擋住北面,朝著南方溫暖的陽光
羊們聽不到不遠處翻崗而過的呼嘯的北風,這里的草依然沉浸在夏日午后的寧靜中,而事實上秋天已經走過去很長一段路程了,它即將在漫漫的長夜和霜雪中清醒過來
或者,在它清醒過來之前,已經進入了羊群的胃囊,成為它們嘹亮的歌聲的一部分
啪―――,一聲長長的鞭響,山為之顫栗了一下,羊群們略為騷動了一陣,靜默了下來,因為它們知道,它們的主人即將放喉長歌了,它們只能靜下來聽他放聲長歌:“一搭搭的山壟一搭搭地挨,一搭搭的山花一搭搭地開,光棍的眼水淌下山,比那搭泉水還漫長;草窩窩里呆不住那彩山雉,禿山山上呆不住那個紅山麂,光棍漢的被窩里呆不住個好婆娘……這山看得見那個妹妹,夠不著個她
扎彩彩搭個繡樓呀等著她來,眼巴巴盼著,揪得我心里跑群羊……”悠長、凄愴、竭盡聲力的長歌,沒有被風刮跑
牧羊人的歌聲像天空中的云朵一樣四處飄散
羊群靜靜地聽,靜靜地吃著草,它們不懂主人的心思,為啥那么撕心裂肺地吼著,像只發情的頭羊一樣
山坳里有一戶人家,孤單單的和滿山的松樹和石頭相伴
石頭壘起的煙囪里見不著一絲煙,門扉緊緊地掩著,將無限的秋色關在門外
鷹翅下的村莊 鷹如約在秋天里來到村莊的上空
這是鷂鷹,鄉下人叫它鷂子,專吃麻雀和椋鳥,因為此時,成群的麻雀和椋鳥飛臨村莊,它們的目標是遍地金黃的稻谷
鷹忽旋著在開闊的天空中盤桓,像一只風箏
村莊下的母雞公雞驚惶不安,小心地看護著自己的子女們,小雞在母雞的翼下調皮地鉆進鉆出,嘰嘰咕咕
鷹的黑影在母雞的視線內飄忽不定,它心驚內跳,高度緊張,全身的毛都豎起,它以此來表達內心無比的憤怒
村莊里依然如舊,除了驚惶不安的雞之外,狗們湊堆在打情罵俏,忙碌一年中另一個生育季節的事體
一只灰背鷺佇立于大椿樹見禿的樹梢,神定氣閑地四下里打量著,一頭牛悠閑地趴在欄外的空地上,嚼著眼前的一堆干薯藤
牽牛花在不遠處開成一片,幾只蝴蝶翩翩起舞,引得貓在后邊攆著
牛懶洋洋地反芻著,偶爾哞哞長嘆
蘆花被風吹起,雪花一樣漫過村莊的上空
鷹仍然在那里盤旋著,一群麻雀飛過去,像一股狂風吹起的枯葉一般飛向曬著稻谷的空場
鷹迅速地攆了過去…… 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落下灰褐色的羽毛,凌亂、無序,帶著點點的血跡
麻雀們逃得無影無蹤,看場的人端起火銃,照著鷹的背影就是一槍,轟―― 槍聲傳出去老遠在山谷間回蕩
鷂鷹身體一震,在瞬間搖搖欲墜,然后再踉踉蹌蹌地飛走了
天空中恢復了原來的清朗和寧靜,雞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
麻雀們烏云一般地折返回來…… 酡紅的顏色 漫山遍野的楓樹、黃櫨和漆樹葉紅了,紅得像喝醉酒般的酡紅
石苔也紅了,飲了山泉水的緣故,石頭紅遍了,石頭也開出了花朵,花朵就是塊塊鉛紅的苔蘚
詩意的秋天如酒一樣澆灌出石頭的花朵
那種詩意通過肅殺和悲憫的雙重襲擊,輕易地改變了人間的顏色
從河里挑一擔水,清洌得讓天空無處躲匿的河水,卻讓秋天藏匿在其中,一路挑著水,一路晃蕩著的水桶,水唱著歌蹦出桶來,涼沁沁的水一路流淌,滲進紅紅的泥土
紅紅的蓼草成片地開花了,粉紅而細密的花朵像一團不真實的霧一樣籠著大地,將通往村莊的道路淹沒
風中溢著一股淡淡的蓼花香,青澀著每一根敏感的神經
一群羊走過來,吃著紅蓼的花朵,很快,它們步履蹣跚起來,像一群醉漢,跌跌撞撞
酒醞子敞開了口子,這是村莊的一種習慣,在每年秋天即將過去的時光,在滿山遍野的稻谷收入谷倉之后,將上一年釀成的老酒開醞嘗酒
這是村莊的酒節
釅釅的酒香像一股電流將每個人的神經擊中
積聚了一年的狂熱終于在那一刻達到了沸點
酒,紅紅的酒,盛在粗瓷碗里,多像秋天天空中的一團火燒云呀,那團火成為液體,蠢蠢欲動
它進入了身體,進入了血管……酒酡紅了人們的臉,他們的話語踉踉蹌蹌,他們的精神飄飄若仙
酒精在體內積聚成了一團烈火,燒掉了過去的不快和困窘,怯懦和麻木
火在內心重新燃起,熊熊騰空
空氣中的酒精濃度達到極限,大地瀕臨崩潰,力量和熱情在身體內成倍地發泄出來,這就是村莊的酒節,這就是村莊慶祝一個秋天的收獲的方式
空氣醉了,樹醉了,家畜們醉了,山野醉了,一片酡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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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住在老屋里的人已經不多了,我的二叔我的父親都先后告別了老屋,我的母親還在里面打發著枯燥無味的日子,而我也會在某一天的黃昏歸來走進我的老屋,把塵世繁華通通的關在門外,再次回到我的童年去
誰都說上海人壞,然而壞得有尺寸
上海人會諂媚,會阿諛奉承,會混水里摸魚,但是,由于她們有處事藝術,她們演得然而火
對于壞,其余我不領會,只領會十足的演義都離不了暴徒
善人愛聽暴徒的故事,暴徒可不愛聽善人的故事
所以我寫的故事里沒有一個角兒是個完人
惟有一個女兒童不妨說是符合理念的,慈愛、慈愛、正直,然而,即使她不是長得美的話,或許她有三分討人厭
美雖美,大概讀者群們仍舊要向她叱道:回到童話里去!在《白雪郡主》與《玻璃鞋》里,她有她的土地
上海人不那么童稚
我為上海人寫了一本香港傳說,囊括《泥香屑》、《一爐香》、《二爐香》、《茉莉花香片》、《心經》、《石棉瓦》、《封閉》、《傾城之戀》七篇
寫它的功夫,無時無刻不想到上海人,由于我是試著用上海人的看法來查看香港的
惟有上海人不妨領會我的文不達意的場合
24、生活本來就是一場惡戰,給止疼藥也好,給巴掌也罷,最終都是要單槍匹馬練就自身膽量,誰也不例外
通往山里的路大多都是父親修的,每逢春耕秋收季節,父親就會帶著我一面放羊一面養路,牽線搭橋鋪路一修就要近一個月
溝里的水即是咱們撿柴的樹林派生的,歷次和好路收完麥子還沒比及下種,和好的路就會被夏日幾場暴雨沖洗的面目一新